星期二, 10月 14, 2008

搭第一班早車到淡水

●林文義

﹝多年前尚未有捷運時﹞
常常搭乘第一班早車到淡水去。

  北淡線從台北後站開出的第一班列車是清晨四點三十五分,如果是在冷慄的冬天,離破曉還有好一段時間。獨自站在燈光稀微的月台,微呈淡藍的霧氣從長長的鐵道那端若有似無的飄浮,好像是某種蠕動著的靈異生命體。

  小站是日據殖民時期留下來的,可以清楚的看出還是保持最初的建築形式,木質的牆板以及格狀的窗櫺,剪票口木質,約有一人高的粗柵欄。第一班仍未從台北後站開出前,小站裡的站務員們仍裹在厚重的棉被裡熟睡,他們似乎是忙了一整天,晚間就睡在隨便放置在辦公桌上頭的木板上,頂端還懸著一頂舊式的蚊帳。

  然後他們準時的打開了小站內外的燈光,並且帶著濃重的睡意,開始賣票──排隊的,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們,我認得他們,老人們對我也熟悉;他們幾乎風雨無阻的每天在小站搭第一班早車,到十多公里外的溫泉小鎮作健身運動,然後洗完溫泉浴,滿意的轉返。

  老人們十分的豁達,由於常常搭第一班早車,在小站等車的時候,總在不經意的對望時,會投遞給彼此一抹善意的微笑,久而久之,自然的交談也成為一種必然了。最先,他們對於一個年歲差距這麼大的後生晚輩,會單獨出現在小站並且買了去淡水的車票,與他們一起等車,感覺到十分奇怪──以為只有老人才會透早出去運動,你這麼早去淡水?去釣魚啊?首次的交談是這樣開始的。

  然後,從燈光昏暗的候車室到逐漸拂曉的月台,他們三五成群的打開話題;無非是談論彼此自家兒女的種種俗事或議論親朋的近事,誰又做公做婆,誰又遇到病痛乃至於傷逝等等,或有欣慰,或有痛惜,對這群老人而言,他們千山萬水走遍,人間的酸甜苦辣已是尋常的小事了。

  在逐漸拂曉,淡藍的霧氣裡,老人們微笑的等待第一班早車;彼此相望的眼神在昏暗的月台燈光下卻顯得格外的堅定與信賴。我常常和他們一起靜靜的等車,總是感到有些心虛、無措,是因為自己還有好一段人生要走。

  靜靜望著等車的老人們,無從、惶惑的卻是自己。

淡水線普通車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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